因为问题的根源,并不在Fuhrlnder手里。
严格说来,这些机组技术虽然打着Fuhrlnder的牌子,但整机设计其实出自奥地利的Wdtec公司,而叶片设计,则是德国老牌Aerodyn公司的手笔。
想改机型?可以啊,你得去找Wdtec;
要动叶片?那得Aerodyn点头。
Fuhrlnder的谈判代表当场摊手:“我们卖的是成品,不是随便拆开来的拼图。”
吴俊然当时一听就急了,想现场怼回去,被王曦权一把按住。
“听清楚了,人家不是不改,是改不了。结构问题,硬扯也没用。”
王曦权压低声音,在吴俊然耳边提醒。
在国际谈判桌上,这种
"层层外包
"的技术结构其实很常见。
谁掌握源头,谁就握着定价权和生杀大权。
如果贸然在Fuhrlnder这里硬扛,只会两头受气,白白浪费时间。
王曦权当机立断,改了策略。
当天晚上,他带着吴俊然没回酒店,直接杀去慕尼黑,设法联系到了Wdtec的人。
又过两天,他们转头赶往布雷梅港,拜访了Aerodyn的工程总监。
这一路,辗转德国南北,白天谈判,晚上啃技术资料,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胃里全是啤酒和冷肉的味道。
但王曦权清楚,如果不从源头解决,哪怕把Fuhrlnder的技术买回去,也是水土不服,干不过中国辽阔而又多变的风场。
在Wdtec那边,他提出要定制一款适合低风速区的变桨控制逻辑与优化主控器的调整方案,以提升在弱风条件下的发电效率;同时缩小机组自重,以降低塔筒和基础造价。
Wdtec最初推三阻四,嫌麻烦,但最终在“项目量巨大”的诱惑下,松了口。
“可以谈,但要加钱。”
吴俊然冷冷一笑,再次大手一挥:“钱的事,不是最大的问题。”
而在Aerodyn那边,情况则更棘手得多。
设计师们死活不肯轻易动刀。
他们斩钉截铁地说:“改叶片?那等于重造一台机组!风洞测试、疲劳试验、材料认证,每一样都得从头来,少说也得两年,成本还得翻番!”
“那好,”王曦权微微一笑,“那我们自己组队设计新叶片,风洞实验也自己来。只要你们愿意授权就行。”
这一招打得既狠又准,Aerodyn怕丢了未来大单,不敢真撕破脸,最终在合同附件里勉强加上了一个“第三方适配开发”的条款。
就这样,王曦权一边咬着牙谈,一边默默画着心里的蓝图。
下一步,等合同敲定,他还得回国马上拉起自己的小团队,既要吃透买回来的老版技术,又要着手啃下升级版。
回国的日子近了。
王曦权和吴俊然的航班,与麦麦提的归程,不约而同地擦肩而过。
他们没有搭乘同一趟飞机,只是前后脚从柏林国际机场起飞,经由阿布扎比中转,返回首都。
阿布扎比国际机场的贵宾候机厅里,命运悄悄安排了一个短暂而微妙的交错——
麦麦提蹲在角落,摊开一叠合同资料,眉头紧皱,埋头苦思;
王曦权靠在另一侧的沙发上,正低声和吴俊然激烈争论着新一轮叶片开发的技术路线。
两人近在咫尺,却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战役里,谁也没有抬头。
一个沉在合同的字缝间,一个陷在技术的演算里。
擦肩而过,各自奔赴更深的战场。
而就在候机厅的另一端,一个气质清隽的年轻女人静静地坐着。
她留着利落的短发,身着一袭剪裁简洁的藏蓝色西装,眉眼间带着海外打拼多年后养成的从容与利落。
胸前苏格兰皇家银行的铭牌在落地窗洒下的光影中熠熠生辉,上面镌刻着她的英文名:AudreyR.Tang。
此刻,唐若曦正用手机接着家里的电话,语气沉稳,隐隐带着一丝江阴方言:“爸,妈,我明天就到家了。嗯……想了很久,我还是决定辞了这边的工作,回国自己闯闯。放心吧,我不是冲动,是想清楚了的。”
挂断电话后,唐若曦将手机收好,轻轻呼出一口香气。
她目光落在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上面正打开着一份最新的行业报告,标题赫然是:《中国风电市场现状及未来五年预测》。
她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微微发亮。
——陆上风电的市场,早已经是红海,各路玩家厮杀得血流成河,格局基本固化。
——但海上风电呢?
中国的陆上风电尚且才刚刚起步。
而海上风机这块,因为造价高昂、技术壁垒高、项目周期长,真正敢大规模押注的本土企业,还寥寥无几。
目前占据市场主导的,依然是维斯塔斯等欧洲老牌公司。
可唐若曦心里清楚,这些老牌巨头,风光也不过是暂时的。
欧洲人固然技术成熟,但他们成本高、反应慢、且对中国市场的水土,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一旦政策风向开始微微偏转,本土资本与企业开始发力,这批外资巨头迟早要被推下王座。
“机会,就在海上。”
唐若曦合上电脑,指尖敲了敲桌面,像是给自己定下了无声的fg——切入海上风电这片尚未开发的蓝海市场。
不一定要第一个吃螃蟹,但一定要是第一个稳稳站住的人。
她没意识到,就在不远处,王曦权也正琢磨着未来国产风机升级改造的大计;
而另一边的麦麦提,已经在策划一场更大的疆场布局。
三条不同的归途,像三条尚未交织的暗流,在这个初夏的异国他乡机场,静悄悄地向着同一个方向汇去——群雄逐鹿的中国风能未来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