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斌想了想,低声问道:“所以,你真正担心的,是到最后,我们还是困死在并网里?”
麦麦提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神深不可测,像是在盯着未来的某个巨大漩涡。
顿了顿,他忽然抬眼,声音低沉而坚定:“不过,机会也在这儿。西电东送已经开始布局了,从华北到珠三角,规划的是几十条特高压。新疆没进第一批,但没人规定,永远只能是孤网。”
马文斌想了想,忽然冒出一句:“那……要不要先把储能做起来?不靠并网,先自己消化电。”
他一句“储能”,让屋里气氛短暂凝滞。
麦麦提睁着眼,静静看着他,良久,忽然轻声笑了笑。
“储能?”他轻轻摇头,“不是没搞过。风氢藕合,当年差点搞出试验线,结果呢?国家能源局路线摇摆,地方嫌成本高,投资回报慢,生生给压下去了。那时候谁懂什么能源结构优化?能卖电才叫能源。存着?没人要的破铜烂铁。”
他顿了顿,吐出一口气,语气淡得几乎冷酷:“再说了,没人管我们自己搞并网吧。”
马文斌怔住了:“自己搞并网控制?……你疯了?!”
“我们又不是没有小伙伴。”麦麦提一笑,“国网出来的人,南网搞过弱电网稳定的,还有哈工大那批做高压直流仿真的,咱们又不是没打过交道。”
他慢慢抬起头,声音低而有力:
“我想立一个专项组。并网控制算法,功率电子,仿真验证,自己来。所有参数,全对标全国主网标准。风机,只是发电;并网,才是入场券。”
马文斌胸口发热,呼吸急促,却还是强压住激动,沙哑着嗓子问:“名字呢?新项目叫什么?”
麦麦提微微一笑,眼里掠过一抹狠意。
“要不就叫——归一计划吧。”
——让孤岛回归,让边陲归一。让新疆的风,从此直吹全国。
马文斌是愣怔了好一会儿,思考良久,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开口:“你是说……哪怕咱们现在还在孤网里转圈,但只要控制系统做到全国大网的标准,哪天真能接上,咱们就能第一时间并进去?”
麦麦提转头看他,眼神深沉而又明亮,像是在看一张刚刚展开的地图。
“没错。”他说,“电网有电网的扩展逻辑,我们虽然不能左右。但风机怎么发电,怎么听调度,怎么稳频稳压,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只要把风机和并网控制系统做到全国标准,等主网延伸到新疆,不需要改一根线,直接接进去。”
他顿了顿,像是在刻意压住心里的某种冲动,低声道:
“到那时候,别人还在为技术落后返工、改型、赔违约金,咱们已经直接推着自己的标准,挤进主网市场。”
“可……”他哑着嗓子,“要做归一计划,不光是技术堆得上去吧?国网那套调度规程、保护设定、同步协议,每一条都得吃透——这要多少人?要多少年?”
麦麦提没直接回答。他走到窗边,望着外头一片昏黄。“你记得不?五年前我们做风场孤岛运行测试,那时候一个低压穿越控制,搞了三个月,光是电压曲线就画了几千张。”
他转过身来,声音很轻,却像石头落进深井:“五年,我们几个人,差点啃下来一个低穿标准。现在,不过是再干一次。”
马文斌抬手抹了把脸,像是要把额头上蹭出来的热汗压下去,半天才开口:“低穿自然是好啃点,但这次不是搞一个子功能,是整套并网模型啊。同步锁相、无功支撑、惯量响应、故障穿越、功率预测……每一样都得上。”
麦麦提点点头,语气异常冷静:“同步锁相,走虚拟同步机VSG那条路线。传统PLL锁相环同步在弱网下死得太快,必须用频率功角模式——直接仿大机组的惯性特性。
"
马文斌皱了皱眉:“频率功角模式,参数怎么调?惯量系数、阻尼系数……要全仿?风机转子惯性跟水轮机比差几个数量级。”
麦麦提淡淡一笑:“风机本身不够,就靠控制模拟出来。用虚拟惯量。算法我心里有数。”
他伸手在空中比了个简单的图形:“伪同步机框架+小信号稳定性分析,做一套局部优化。到时候,弱电网下也能稳得住频。”
马文斌吸了口气,脑子飞快转动:“那无功支撑呢?纯容抗调压的话,短路比低了根本拉不起来。”
麦麦提声音低而利落:“升压侧加动态无功补偿,STAT并联,快速注入容性无功。主控算法要跟风机控制器融合,动态响应必须在150毫秒内。”
马文斌忍不住低咒一声,又压着嗓子问:“……那故障穿越?”
“低穿加上高穿的双模式切换。”麦麦提一口气讲完,“故障期间保持最低30%有功输出,电网电压恢复80%以上时,风机在1秒内恢复满发。符合国家电网现行G
T标准。”
屋里一片死寂。
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撞在空气里。
马文斌忽然笑了,笑得又累又爽:“操……你这不光想并网,是想在电网大旗底下,抢席位啊。”
麦麦提也笑了笑,但眼神里一点玩笑都没有。
“打得上,就活,打不上,也不认输。”
他说得极轻,但字字像砸进钢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