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打量着眼前的女娃娃,想到什么,唇边忽地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郡主,你们是不是都在想,军营里一大把一大把全是耍单蹦儿的老爷们,一个个想女人都想疯了,包括我?”
小姑娘倏地抬起头,望着这位大熠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上将军,不知怎的那笑容里平白有几分苦意。
三十来岁的年纪,正是意气风发的好时候,何来苦呢?
“绒绒,你想多了。我的人我自问还管得住,却实在看不住吐蕃暗探使绊子。眼下,罗刹就在眼前,城防未稳,难保有个万一……到时候,你让我跟你姐姐怎么交待?”苏唳雪叹了口气,耐心地道,“你若不放心,可以随我住。臣帐中清苦,但也足够遮风挡雨。”
“啊?跟你……”
小丫头瞪着跟南宫离神似的杏核眼,懵懵懂懂的纯洁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玄衣玄甲的人不禁恍惚了一下,俯过身去牵起她的手,抱着小娃娃轻轻搁到玄影背上:“雪地残泥多,别弄脏了郡主这么好看的绣鞋。”
大大的马鞍把小姑娘衬得愈发娇小,南宫绒挥舞起彩衣翩跹的袖,抓着苏唳雪活蹦乱跳地嚷:“哇!好好玩!苏将军,你也上来,上来嘛!”
没心没肺的小丫头,早把磕破嘴皮的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黑衣黑甲的人笑了一下,踏上马蹬,一翻身便坐上去,将南宫绒护在怀里。
“哇——哈哈哈哈哈!”
小郡主觉得新奇,开心得手舞足蹈。
“坐好,别摔了。”
小家伙一闹腾,苏唳雪和女官两人都不约而同伸手去护。
而后,两人对视一眼,恭敬守礼的女官向将军屈膝福了福,低眉退到一旁。
那双深潭般的目光,一直落在苏唳雪身上。
自从十岁入军营,定北军统帅再没放下过手里的屠刀,一双铁青色的眼睛又冷又腥,衣甲泛着冷光,甚至能闻到血味。
女官大人一生注重传统,一直不理解,为何俏生生的小公主非要找这样的人做夫君呢?
直至看到“屠夫”本人。
年轻性沉之人,多半小时候吃过许多苦,所以自以为看透世情,老气横秋,而举手投足却往往怨气充盈。
可将军身上却并不见一丝这样的端倪,清雅,锐意,风度翩翩。
当这个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闸门口时,就仿佛其他所有人颜色都变浅淡了。
玄影一路慢慢溜达到军营,苏唳雪在自己帐前下了马,回身去接南宫绒,小丫头却还意犹未尽:“唔,这就到了?我还没骑够呢……”
方才,将军翻身下去,叫小姑娘身后一空,心也蓦地一空,下意识伸手去抓她披风,却抓不住。
黑衣黑甲的人见状,以为她是爱骑马,便挥手招呼沈岳,道:“你牵马陪郡主在营帐里溜一圈。”
沈岳跟南宫绒年纪相仿,苏唳雪想,小孩子在一起更有话聊。
可沈岳刚要将缰绳接过来,南宫绒却看看苏唳雪,又看看沈岳,瘪瘪小嘴巴,软软乎乎地蛄蛹着纤纤的身子,抓着苏唳雪腕上护甲,哼哼唧唧地撒起娇来:
“嗯——不要了,有点高……”
“那下来吧。”黑衣黑甲的人点点头,道。
“嗯——不要。”小姑娘却又摇头。
“那坐好。”
“嗯——高。”
“那下来?”
“嗯——不要!”
“……”
这种毫无进展的对话,让她联想起了平生遇到过的所有自相矛盾的上级。
军中容不得无理取闹,奈何这位才十二岁,黏糊糊的小东西,比南宫离小时候还磨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