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帅之责,在于护国,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君命有所不受。
大臣之责,在于忠言,苦谏,哭谏,乃至死谏,舍身在所不辞。
王弼整整衣冠,向南宫离郑重施一礼,慨然道:“殿下言重了。这些年,您跟将军待我至诚至信,礼敬有加,无论老臣提什么建议,二位无一不允。放眼古今,有多少臣子能有这样好的机会,用尽平生所学,一展抱负?此等知遇之恩,君臣之情,我还能期盼什么?今日,您跟我交了实底,就凭这一念之仁,老臣已然足矣。殿下尽管放手去做,无论下狱或赴死,老臣绝无二话。”
南宫离起身,认认真真地道:“大人,无论您还是张正,或者是她……你们在我眼里都一样不能有闪失。我保得住她,就保得住你们。”
大不了,再抽那兔崽子一顿就是。
“哼!昏君!幽州军谋反这么大的罪,居然哭一鼻子就过了!先前殿下监国的时候,大熠上下心多齐啊。这小皇帝,还真不如没有!”
公主殿下离开后,张正忍不住气道。酸枝木桌子质地坚硬,把年轻气盛的大理寺丞拍得掌心生疼。
“小张大人,你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冲动,我也一样,甚至殿下也不例外。”王弼捋了捋自己细细的胡须,叹道,“权力渴望被使用,就像剑渴望染血,因为这就是它被铸造出来的使命,存在不会为了别的目的——如果你不控制它,它就要控制你。”
“可我不想辅佐一个垃圾。”张正忿然道,“即便女子不能称帝,不是还有将军么!凭啥非要抬举那小崽子?”
如果没有见过好的,他还能忍受差的,骗自己说天下君王个个昏聩,跟乌鸦一般无二。
可他已经见过最好的了。
小小的女孩子,娇气、任性,做起事来也总是很离谱,难免失手犯错误,那些错误就和她给出的正确一样诡异。
但还有将军站在她身后。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婚约是个交易,不相信苏家是忠的。
一个边关大将,却从没想过把兵权攥在手里,换谁都不信。
可有谁会为了一笔交易,拿不起又放不下?
作为大熠武将首屈一指的人物,这个人只要立在那里,就是一个不可磨灭的符号,一杆不会倒伏的旗。
他总有一种感觉,不知得经历多残酷的战斗,才会拥有这样稳定的力量。
圣先帝南宫武天纵英明,什么都好,就是死得太早,来不及教儿子。
三十八年前,契丹老王耶律宏图攻破了函谷关,直指帝都洛阳。升官发财死爸爸的平帝吓破了胆,火速遣使议和,一日之内,燕云十六州拱手相送,满朝文武逃命似的迁都建康。
估计先帝自己都没想到,他老人家骨头还没化成灰,大熠朝就赫然开启了亡国模式。
后来,若不是苏、沈、还有长孙家联手打回长江去,大熠现在还跟前朝一样窝窝囊囊地鼓秋在江南那巴掌大的地方丢人现眼呢。
苏家的将军是什么样的人,那些躲在暗处乱嚼舌根的蠢货岂可知晓?一军统帅心中抱负、眼中疆界,鼠辈鹰犬又岂能揣测。
小公主是女孩子,没资格登帝位,可将军呢?
如果将军登帝位,难道对百姓来说不是一种福气吗?
“丞相大人,您看不出来吗?朝廷那帮人怕他啊!这机会不好吗?自古成王败寇,区区一个谋反之名,担了又如何?!只要将军一句话,三十万定北军跟他都是一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