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女儿看不懂发生了什么,哭咧咧地扑到娘亲身边。
王妃爱怜地摸摸娇女的头发,眼泪不由自主溃出来:“燕儿乖,咱们不能落到敌人手上,成为你父王的软肋。今日,便是你我母女的死期。”
一个女人落到如狼似虎的敌军手中,会有什么下场,光是想想都生不如死。
刚烈的王妃举起弯刀,向着孩子扎下去。
一个黑影倏地闪过。
“当啷”一声,苏唳雪抽出短匕,死死格住她。
小燕儿眨着乌溜溜的黑眼珠,懵懵懂懂地望着脑袋顶上悬悬欲落的刀尖,吓得呜哇一声大哭起来。
“滚开!”
大王妃狠命一挥手,苏唳雪脸色微变,偏头便躲。
草原弯刀跟定北军的枪剑那种直来直往的长兵器不同,形状诡异,角度刁钻。她又怕伤着孩子,收着力,一个不防,竟被那刀尖回削一瞬勾破了左臂,剜去了一大块皮肉,汩汩鲜血霎时冒了出来。
“呃……”
“将军!”
唐云慌忙上前,迅速撕下衣摆,给苏唳雪包扎伤口。
苏唳雪却轻轻推开他,目光仍紧紧锁定大王妃,说道:“我无意伤害你们母女,只是不想看你枉送性命。”
大王妃冷笑:“汉人狡诈,谁信你的话。”
这时,一直窝在旁边沉默的一个疯女人突然连滚带爬地扑向苏唳雪,操着一口地道的凉州官话没命地嘶吼:“将军,苏将军!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吧!”
那女子蓬头垢面,体态臃肿,遍身腌臜,众人纷纷掩鼻,不忍直视。
“孙瑾?!”
苏唳雪艰难地辨认了片刻,忽地面露惊讶之色。
选侯城破,所有事情都乱作一团,冷宫偏僻,早就被遗忘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孙瑾。
大王妃抱着女儿站起身来,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她:“苏将军?哪个苏将军?”
唐云喝道:“王妃,您夫君和大熠交锋不下数百回,您说还有哪个苏将军?”
“你是定北军统帅苏嘲风?”大王妃简直难以置信,“像你这样的大将,居然敢以身犯险,你就不怕死吗?”
苏唳雪无视大王妃的质疑,蹲下身子平视着孙瑾,轻声问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孙瑾紧紧抓住苏唳雪的衣角,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军,自从城破那日起,我就被掳至此地,他们天天打我,好痛……还、还……”
说到一半,疯女人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剧烈地瑟缩起来,口水止不住地流出来。
苏唳雪眼中闪过一丝痛惜,转头看向大王妃,沉声质问:“她本也是良家女子,还怀着身孕,如今落得如此下场,王妃知书达理,难道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吗?”
契丹大王妃哼了一声:“不过是个低贱之人,与我何干。”
“你……”
黑衣黑甲的人眉目一凛,气不打一处来。
战争将人变得面目全非,如同恶兽,读多少圣贤书都粉饰不了。
忽然,她瞥见王妃怀中娇俏天真的小娃娃,“王妃也是母亲,深爱自己的孩子。您可曾想过,希望自己的女儿以后生活在怎样一个世界呢?即便贵为公主,您能保证她一生高高在上,不受半分欺凌吗?”
“将军,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口歪眼斜的疯女人没命地拽着苏唳雪,唯恐她抛下自己。
黑衣黑甲的人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轻轻点了点头:“好,我带你走。”
大王妃诧异至极:“她以前那样对你,你还救她?”
王妃不仅爱读书,还特别喜欢听故事,关于大熠朝宫闱秘事,她也略有耳闻。
昏君急色,宠妾误国,太子残暴,致使年轻的将军受尽凌辱,一朝白头。
这样荒唐的帝国,它不灭亡谁灭亡?
不过,她那时并不全信,只当是个哗众取宠的段子。
手握三十万定北军的封疆大吏,究竟多残忍的凌辱才会令其心血折损到这种地步呢?若真到了这程度,早就反了吧?
然而,看到眼前人浅淡的发,方知事实远比戏文惨烈。
“早闻苏将军在军中素有仁名,没想到,竟连敌人都能放过。”契丹王妃瞥了一眼她臂上纱布洇出的红痕,微微一笑,“心软的人儿,天使是打不过魔鬼的,你这样太容易受伤了。”
“定北军不拿女人和孩子开刀,这是我成军时立下的规矩,死也不会破。”
什么是王者之师?威权、霸势、常胜。
但最重要的是,王者之师也该是仁义之师。
冷峻的人说罢,便带孙瑾和其他俘虏离开了营地。
走出不多远,突然,孙瑾被人搀扶着发出一阵哀嚎,扑通跪倒在草地上。
苏唳雪停下步子,回头查问。
“将军……我、我怕是要生了。”
眼前的女人爆出一团又一团冷汗,口齿不清地颤抖着,似乎在忍受一种难以承受的痛。
“这里不安全,能不能再忍一忍?”她沉声。
“我……我已经忍了很久,实在……不、不行了,啊——!”
孙瑾呜咽出一串惨声,瓜子脸白的像张生宣纸,整个人虚弱得仿佛哈口气儿能飘起来。
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有大批人马靠近。
唐云紧张道:“将军,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苏唳雪沉声:“你带其他人先走。”
“那您怎么办?”小副将惊道。
“将军,别丢下我!求求你!”孙瑾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死死拽着苏唳雪,可怜巴巴地颤声哀求,“你、你就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我罪大恶极,对不起你!可宝宝是无辜的,她也是公主殿下的亲人啊!”